張默同大理寺的官員追入市井，便失了鳶尾的蹤跡。

小公子身上也沒有絲毫藥物殘留，可堪查詢。

聞錦在大理寺眼皮底下險些不測，幾位少卿戰戰兢兢，好在聞錦自省不慎，並沒有怪罪他們治安不嚴，也未叫他們將此事上稟，否則太後娘娘那兒，他們真不知如何交代。

歹人不見蹤影，事兒被揭過不談，一切都似沒有發生過一般。

汴京在一片風平浪靜下，迎來端午佳節。

一大清早，聞錦入宮拜完賀，領著一幫家仆，前來宋宅送禮。

宋老爺子自是熱烈歡迎，愈發視聞錦如自家小輩,關懷備至。

少年攜來的禮品除去佳節尋常的一些慰問品,還有一批筆墨寶玩，乃禦庫珍品，是聞錦特意從皇宮討來送給宋大人的。

宋老爺子連忙喊宋藺出來待客。

距上回永安樓一別，至今五日，晟雲洲和聞錦沒有碰過面。

小公子素有禮數，今日要拜訪的，自然不只宋府一家。宋老爺子見他與宋藺寒暄了幾句就將離去，連忙去取一些家鄉親戚寄來的嶺南特產,給他捎回去嘗。

聞錦什麽好東西沒見過，送什麽給她，皆是尋常之物。

宋老爺子也不假意擺闊，更知小聞並非貪圖富貴之人，只想著那幾包私釀的雕花蜜餞兒，風味頗好，他這孩子，應會喜歡。

老人家前腳剛從正廳離去，聞錦覷了一眼為她續茶的晟雲洲，以拳抵唇，幹咳了聲，緩緩道：“聽聞宋大人也遞了監事自薦的折子？”

晟雲洲“嗯”了聲，將茶水推至她面前，看向她的眼睛。

五月，汴京晴空一片，牡丹花開了滿城，江南那廂，卻是暴雨突襲。

連著幾日的瓢潑傾註，洪澇肆虐，淹掉了好幾個縣的河堤，民房倒塌，稻田被沒，大批百姓流離失所。

今日端午佳節，江蘇幾個重災縣的官員全員無休，皆在臨時搭起的救濟棚中，安置百姓。

戶部已經趕在節前批出了賑災款。

江蘇郊縣一帶的堤壩塌了六座，江蘇撫臺上書奏請工部重築河防。修繕工程浩大，耗資百萬，除了工部派遣官吏百工，三司派遣主事督導，還需君主欽點一名監事監工。

這名監事作為君主的眼睛，一般由親信擔任。但這次孝仁太後沒有直接禦選，提議由百官自薦，從中選一位堪用之人。

晟雲洲提了自薦，並附上了他新研寫的一篇河防論。

孝仁太後批折子時，聞錦剛好看到他的呈文，拜讀了他的策論。

論的極為考究，並非對水利一竅不通之人。

聞錦頷首認可：“宋大人若真的想去，我可以在娘親面前為您做個舉薦。”

她這話，有些討好。為何，不言而喻。

但看小姑娘的樣子，似是並不確定他到底知不知道，有收買，也在試探。

晟雲洲沒有拆穿，賣乖道：“臣自是願盡綿薄之力，但此事事關聞民百姓往後的安危，太後娘娘定會選出最好的人選，若有他人比臣合適，當由社稷為重，小公子，不必因為臣與您比鄰......”

“不是單純因為您是我鄰居。”聞錦打斷道，“娘親也說您的策論寫得好，還給工部尚書看了。她有意選您，我來舉薦，只是為了讓您去那辦事順利些。”

出差辦事，勞諸神廣開門路，小公子這尊大佛的名字，定然是極好用的。

她去舉薦，傳出去，宋藺就是小公子的人。

他一介寒門，需有這樣的靠山。

聞錦賣他這個人情，實有一些封口的意圖。

只是他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十分坦然，令她難以試探，感覺他好像是真的不知情，一切都是她的揣測而已。

他不知道，當然是最好。

可她心裏，還是有些莫名的不安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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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錦言而有信，於鳳閣中舉薦宋藺，將這修堤的監事，冠上了她的頭銜。

與此同時，江南遭遇天災，太後憂思煩擾，小公子自請入廟祈福，替母懇求神明，庇護大周百姓。

此時此刻，大周朝的人兒皆知小公子住進了相國寺，閉關祈福。

出城的官道上，一輛馬車輕輕顛簸著朝南而去。

晟雲洲倚在車內，睨著小姑娘雪白如玉的小臉，仍不知她為何會忽然起了興致，微服私訪江南。

還是跟著他一塊前去。

頭頂大佛好辦事，可這尊大佛就在旁邊，倒讓他有種受了監視之感，並不令人松快。

聞錦並不知男人所思所想，一出城，她便迫不及待掀起了馬車的車簾，往窗外的風景看了去。

她很喜歡郊野的風景。

馬車轆轆向前，外面的風景一點點有了變化，遠處開始出現延綿的山川，入目一汪湖泊，湖畔綠柳順著一陣清風，枝椏在半空中漂浮。

聞錦好似聞到了草木的香氣，頗有些神清氣爽。

晟雲洲望著她的側臉，回想起出發前一日,孝仁特意召他入宮,叮囑他好生照顧的話。

“這孩子沒出過京城，如今長大了，想出去看看，哀家也不好攔他。他不願聲張，人多眼雜的也擾他，可我不放心，便勸他與你同行，總歸還在朝廷眼皮底下，只是有勞狀元郎，替哀家看著些了。”

就想出去看看，哄小孩呢

男人覺得她肯定有什麽任務在身，只是不方便告訴他罷了。

說好的出差，變成看孩子。

晟雲洲捏了捏眉心，悄無聲息地呼了一口氣，閉目養神。

天色在一路奔波前行中逐漸暗了下來,他們到達驛館，準備休整一夜,明日換乘水路，直奔金陵。

這座驛館位於官道旁,無甚特別,獨後院門側邊有一條不大不小的溪流,水面清澈見底,偶有翠鳥飛過，倒有幾分野趣。

晚膳已備,晟雲洲敲擊旁邊的房門,不見人影,尋下樓去，只聽後門外傳來熟悉的笑聲。

小溪映著兩岸綠蔭，似若泛著水光的翡翠。

聞錦坐在水畔邊的大石上,暮色四合，落日的餘暉從水草盡處延灑過，為她渡了一層金黃的光暈,恍若一道剪影。

她正輕輕來回踢踏著腳，望著水中彎腰捕魚的少年笑。

那少年白日為他們馭車,頭上戴著遮陽鬥笠,如今摘下,露出古銅膚色,清朗眉目,比聞錦年長一些，踩在溪流中央，手臂與小腿的的衣飾挽起,健碩有力，看著頗有幾分身手傍身。

聞錦說他是孝仁太後指來給她的護衛,現下看他們說話的樣子，已經十分熟絡，應該是她的親信。

那少年彎著腰，順著聞錦指的方向迅速一撲,一條亮閃閃的野魚在他手上撲騰起來。

聞錦笑吟吟地站起歡呼：“阿圖，你不去打魚真是浪費人才，不然你以後就開個魚店吧。”

“你讓我有點出息行不行”邏圖擡首斥道，轉眸,望見了後門檻前站著的男人。

白天他們基本沒有視線的交流，如今正正對上男人的眼眸，邏圖有些楞怔。

見聞錦順著少年的視線回首,晟雲洲開口:“小公子，吃飯了。”

還真有點喊娃回家吃飯的即視感。

晟雲洲皮笑肉不笑,聞錦輕將腿蹬,從大石上躍了下來,彎著眸沖他過去，禮貌提醒，“宋大人，在外頭不要喊小公子，小公子現在在佛寺閉關祈福。”

男人輕點了點頭,覆述道:“可以吃飯了。”

聞錦回首喚邏圖上來。

不知是不是因為她這一路都比較聽話,令晟雲洲起了點長輩的錯亂感，望著少年露著雙腿，女孩卻絲毫沒有避及,他冒出一縷不合禮數的想法。

有一霎那生出點教導他倆“男女授受不親”的念頭。

但腦海一下閃過嶺南那個撩人的夜晚，還有烏蓬船上的索暖,以及永安樓她青絲淩亂坐在他腰際上的樣子——他們之間的不合禮數,可比現在的畫面離譜。

晟雲洲摸了摸鼻尖，轉頭先行。

邏圖穿上鞋襪，朝他映著些許餘暉的背影望了眼，“我知道您為何優待他了。”

這位狀元郎，眼神同晟相很像。

聞錦怔了會，笑著反問：“我對你不優待嗎”

“不一樣。”

她在那人面前，會下意識乖順。

邏圖湊她耳邊，“其實，找個有點像的也挺好，又能彌補心裏的一點遺憾，又能......”

聞錦歪頭疑望著他，邏圖眨了眨眼:“您的身份，便是收一院子這個眼睛像，那個嘴巴像的，也沒人敢有二話。”

聞錦瞠目，“你在教一個寡婦養......面首嗎？阿圖，你沒有小時候單純了。”

邏圖輕嘖了聲，“我不單純，那您千裏迢迢跟過來幹什麽？”

“我不是為了跟著他......”聞錦默了一半的話。

她的確有自己下江南的意圖，但不可否認，與他一路，確實有她些許的存心。

她還是想確認一下，那天的事，到底是夢還是現實。

他到底知不知道，她是女兒身。

邏圖見她沈默，以為她心虛，催促道：“您要真想，就先試探一下唄。”

她正是想試探，卻不知從何開口，聽到邏圖提及此意，“怎麽試探？”

“您主動點，投其所好。”

投、其、所、好？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今天是沒想出賣萌作話的小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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